深度 俄罗斯和乌克兰的新仇旧恨，这局，怎么破？

一脸愠色的波罗申科站在台上，挥舞着一捆文件，文件中是有关俄罗斯准备对乌克兰发动地面进攻的情报……26日，这位乌克兰总统面朝议会，用满满一叠“俄罗斯威胁”对俄乌亚速海对峙事件做出回应，也给俄乌“仇恨清单”添上新的一笔。

亚速海的争夺

对波罗申科而言，过去的24小时真是无比焦心。三艘海军船只被俄扣留已有一天，但他除了向议会建议俄乌接壤地区实行30天“战争状态”之外，几乎没啥牌可打。

此次军舰对峙事件，归根结底是俄乌双方对于克里米亚归属问题的不同立场所致。2014年克里米亚公投之后，俄罗斯实际控制了这一半岛，扼守住半岛与俄罗斯**之间的刻赤海峡（它是连接亚速海和黑海的航运通道），并将海峡周边区域视作俄罗斯领海。但乌克兰以及西方国家并不承认俄罗斯对克里米亚的主权，仍把这条航运通道视为乌克兰的领海。

事实上，亚速海并非俄乌继陆地之后，在海洋上的一个新争夺领域。回顾历史，会发现苏联解体以来俄乌围绕亚速海的管辖权多有争执，双方围绕划界问题的磋商会议也没少开。只不过在克里米亚危机爆发前，领海之争并不显性而已。

例如，2003年9月，俄罗斯在未得乌克兰允许的情况下，修建了一条通向图兹拉（位于刻赤海峡中部）的堤道，这场“图兹拉冲突”最终以乌克兰时任总统库奇马与俄总统普京握手言和而收场。同年12月，亚速海协议正式签署，并于第二年批准，为两国共同和平使用亚速海奠定基础。

亚速海协议这样写道：“乌克兰和俄罗斯联邦这两个历史上亲如兄弟的国家，将亚速海和刻赤海峡定义为对两国都具有重要经济意义的地区。”协议规定上述地区为两国共同领海，两**事和商业船只可自由通行。

被撕裂的“兄弟情”

然而，2014年的克里米亚事件，彻底撕裂了这对斯拉夫兄弟日益摇摆不定的情谊。就像莫斯科卡内基研究中心主任特列宁说的——克里米亚危机之后，俄乌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

那一年，乌克兰召回了驻俄大使，随后又拒绝俄罗斯新任命的驻乌大使上任。两国的贸易额由交恶前的185亿美元降至目前的100亿美元左右。在乌克兰东部分离的顿巴斯地区，乌克兰士兵与亲俄分子之间的冲突持续了近5个年头，造成1万多人死亡。在乌克兰政客中，逢俄必反成为一种政治正确，该国一位副议长今年呼吁乌克兰不要去俄罗斯看世界杯。基辅本来还想在电视上***世界杯，但尴尬的是乌克兰国际电视台已购买转播权……

克里米亚危机也令亚速海之争更为尖锐化。乌克兰方面统计显示，今年4月底至7月初，俄罗斯边防局无故扣留并检查93艘准备经由刻赤海峡前往乌克兰亚速海港口的船只。而在俄方今年5月开通跨越刻赤海峡的大桥之后，乌克兰的日子更不好过。《***》认为，这座被俄罗斯人称作“普京之桥”的设施是俄罗斯加强对克里米亚主权掌控的抓手。周日发生的事件证明，大桥的战略用途在于，俄罗斯只需将一艘货船锚定在桥下，就可以封锁海峡，从而把亚速海变成自己的内海。

“此次对峙事件的起点是乌克兰不承认俄罗斯对克里米亚的并入，”复旦大学国际关系研究院教授冯玉军对解放日报·上观新闻指出，“乌克兰担心随着时间推移，国际社会将淡忘基辅的领土主张，因此一方面通过航行宣示对克里米亚的主权，另一方面炒热事件引起国际社会持续关注，最好是说动西方追加对俄新制裁。”

在冯玉军看来，克里米亚危机爆发近5年后，俄乌关系一路下行，乌克兰已经在政治、安全、人文等方面与俄罗斯全面切割。政治上，波罗申科宣布将终止两国于1997年签署的《乌俄两国友好合作伙伴关系条约》。经济上，乌克兰高调庆祝停止从俄进口天然气的活动，并称改从欧洲进口天然气预示着彻底从经济和政治上摆脱北方邻居的影响。文化上，乌克兰教会宣布脱离俄罗斯牧首，谋求独立自主地位。

值得一提的是，在与俄罗斯脱钩的同时，乌克兰似乎也难以完全融入西方。欧洲虽然与其签订了联系国协定，但协定的附加条款未赋予乌欧盟候选国地位，也不承诺未来给予乌这一地位；北约对乌克兰一直声援有加，但对于乌克兰加入组织一事一直讳莫如深；美国特朗普***此次面对乌克兰的遭遇，也只是用了“不高兴”、“不喜欢”等表述，没有直接谴责普京。乌克兰的身份困境，让这场与邻国的持久战变得分外艰难。

“乌克兰危机2.0”？

此次“亚速海危机”是否会演变为又一场“乌克兰危机”？

大多数分析人士认为，尽管乌克兰26日宣布进入全面备战状态，但更多是一种姿态。事件不会导致大规模战争，但小规模擦枪走火不可避免。

俄罗斯专栏作家、政治分析人士奥列格·卡申认为，俄乌军舰对峙事件更像是乌克兰东部无休止冲突的延伸，而不是全面战争的开始。《***》则认为，乌克兰的军事实力有限，不会贸然与俄罗斯硬碰硬。

从俄罗斯角度说，克里姆林宫似乎试图缓和冲突，将一艘停泊在刻赤海峡的货船移走并恢复通航。俄罗斯分析人士表示，莫斯科没有必要加剧与基辅的对抗——它在克里米亚危机中已实现自己的目标。尽管普京的支持率可能从一场与乌克兰的战争中受益，但西方加大对俄制裁的风险会抵消他的收获。

“我看不出这场对抗对克里姆林宫有任何好处，”分析人士、政治学教授尼古拉·彼得罗夫表示。但在一些西方学者看来，普京封锁刻赤海峡是想摸清乌克兰的战略底线。海峡被封锁后，运抵乌克兰港口马里乌波尔的产品会大幅减少。马里乌波尔距离宣布成为独立共和国的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非常近，战略意义重要，这可能成为俄罗斯对乌施压的下一步棋。

至于西方的态度，可能有四种反应。第一，响应乌方先前的建议，对俄罗斯黑海港口加以限制。第二，加大在周边地区的军演力度，震慑俄罗斯。第三，向乌克兰出售更多武器。第四，以“航行自由”等为名，对俄罗斯施加新制裁。

上海社科院上合研究中心秘书长李立凡对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表示，目前来看各方想大事化小：特朗普反应并不激烈，欧盟准备派出协调员，普京不希望在G20召开之际匆匆赶回国内“指挥战斗”——就像2008年奥运期间格鲁吉亚战争爆发时那样；波罗申科则可能是利用这一机会在乌国内掀起更强烈的反俄情绪，在明年３月总统选举和１０月议会选举前削弱亲俄势力，保障亲西方势力继续执政……如果俄罗斯归还乌方船只，事件可能平静收场。

但另一方面，西方在不久的将来肯定会拿这件事继续做文章。之前，美国已经向乌克兰出售反坦克导弹，这是奥巴马***都未曾迈开的一步。今年代号为“晴朗天空”的美乌军演、北约在黑海附近的大规模军演也都在向俄罗斯“秀肌肉”。对付俄制武器的新型军工产品也可能成为西方打开乌克兰市场的突破口。总之，西方对俄罗斯的施压态势还会延续下去。

遥想1954年，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把克里米亚从俄罗斯划入乌克兰时，曾将这一半岛作为“恒久友谊的象征”。这两个东斯拉夫兄弟本应共同承载基辅罗斯和昔日家园的辉煌记忆，然而地缘政治变化的格局和东西方非理性竞争的现实，终究令俄乌关系“旧创添新伤”，互信修复更是遥遥无期。